口阅读与欣赏欧·亨利小说名篇系列探赏之五人物变形的极端表现——《忙碌经纪人的浪漫史》与欧·亨利的“荒诞派”手法阮温凌回尝萼霱罢愠端岩荒年，3月13日见载于纽约《世界报》星期日版。在“上流人物小说”中，它似乎是作家最早把批判矛头指向美国资产阶级以抨击“违反人性”的一篇小说；在欧·宇利创作中，它又似乎是最早运用荒诞手法反映西方世界荒诞的生活现实的一篇小说。因而它别开生面，别具一格，很有艺术特色而又富于典型意义，是欧·亨、利的又一篇独创之作，优秀之作。抨击“违反人性”的小说，在欧·亨利的创作中占有很大的比重，它跟歌颂“合乎人性”的小说一样，塑造了许多形形色色的典型人物形象，其表现艺术也无不巧出新招，独辟蹊径。这一类作品，揭露了美国资产阶级在金融战争中的强盗行径和伤天害理的罪恶本质。《我们选择的道路》里的华尔街经纪人，原来是拦路抢劫，枪杀同伙、独吞赃款的匪徒，他那“冷酷的贪婪”和“凛冽的凶杀相”，不知叫多少不幸者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新天方夜谭》里的暴发户，靠诈骗投机发财，只花一百二十五块钱买的地皮一转手就暴利一万块钱，再经过一番巧取豪夺的连锁反应，那血迹斑斑的美元即如泉水般涌来；《活期贷款》里的投机家不择手段，债还不了就“借”，“借”不到就抢，任何谋财害命的勾当都干得…米：《猪仔的伦理》里的冒险家则公开宣称：“我做投机是一种合情合理的尝试。贱价收进，高价卖出——华尔街的大老板们不是也那样干的吗?”他们视钱如命，尔虞我诈，损人利己，丧失天良。而《忙碌经纪人的浪漫史》里的经纪人，在金融战争中虽然没有他们如此明火执仗，杀人放火，只是写他证券交易所日常生活中的个人活动，好像要“安分”得多，“文明”得多，但他却有人物变形的极端表现——为金钱“忙碌”而痴狂，因情欲“浪漫”而疯癫，从另一种形象典型推出了一个金融世界的小丑，为上层人物群像作了多样的绘写和必要的补充，共口阅读与欣赏同构成了欧·亨利小说的非人性世界的人物画廓。人物变形的极端表现，就是荒诞。《忙碌经纪人的浪漫史》的荒诞，见诸于细节描写及其组织连缀技巧而以小说篇名点题。“忙碌”与“浪漫”——这是小说一对明亮的眼睛，可以看到欧·亨利艺术构思的纲领，根据艺术构思的纲领，欧·亨利运用了最拿手的讽刺、夸张、对比特别是荒诞等艺术手法，并以此统领于人物行动、语言、心理、外貌等细节描写之中，以经纪人的一忙到底、一忘到底的性格主线贯而串之，把经纪人在叫忙碌”与“浪漫”前后截然不同的性格变异，形象变形，栩栩如生地再现出来，尖刻地讽刺了资本家在正常的交易战争中所暴露的反常的私生活行为——昨晚刚刚结婚，今晨就忘得一千二净；明明是自己的新娘，却狂热地再向她求婚!天下有什么能比忘掉自己的新娘更荒诞不经?世上有什么会比向自己的妻子求婚更荒谬绝伦?欧·亨利就是如此巧妙地从纽约经纪人日常活动中截取了一个典型的私生活片断，从证券交易所里撷取了一个喜剧性的小插曲，抓住了资产阶级违反人性的悲剧本质，反映了金融世界不可思议的真实性，揭示了小说的深层意蕴，写得波澜层出，曲折有致，让人于忍俊不禁中回味深思，独具一种荒诞的魔力。可以说，这是一篇用小说形式写成的“荒诞派戏剧”——这里演出的是一个“独角戏”：主角：哈维·麦克斯韦尔。舞台：证券交易所。·时间：“忙日”。场次：“忙碌”与“浪漫”——这是“戏剧”的两大情节支柱，支撑了鲜明的人物形象和重大的主题思想；这又是经纪人尽情表演的两场荒诞戏，表演了经纪人性格的怪涎和行为的荒唐，因而收到了强烈的喜剧效果。第一场戏：“忙碌”——．当喜剧一开场，一大清早，小说就通过“连缀人物”皮彻的冷眼旁观，映现出经纪人偕同他的新婚的“年轻的女速记员”上班而神色慌忙失态的镜头，以至这一办事员那往常“毫无表情的脸上”也不禁要露出“一丝诧异和好奇”的表情。原来，今天正是哈维的“忙日”：小说即以此“聚焦”，埋伏契机，提携全篇，把经纪人的表演尽皆凝聚其中，让舞台的“焦点”作出辐射式的反映——他的行动是如此狂速：向交易所“匆匆进来”，一进来就朝他的办公桌“冲去”，“仿佛要跳过它似的”，很快就“埋头”于等待处理的一大堆信件和电报里；他的语言是如此急促：只有“飞快”而又勉强的“早上好，皮彻”，以及“粗声粗气”而又不耐烦的“哦——怎么?有事吗”；他的业务是如此紧张：那无数拆开了的信件和电报，“堆在那张杂乱的办公桌上”，就像“舞台上的假雪”，“买进卖出的单据像飞燕穿帘般地递来递去”，还有数不清的“证券和公债，借款和抵押，保证金和担保品”；他的忙劲是如此生动：“把椅子往墙边一推，腾出身子来处理业务，忙得仿佛在跳脚尖舞”，又“从股票行情自动收录器跳到电话机旁，从办公桌跳到门口，灵活得像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小丑”……业务越来越忙，节奏越来越快，他变成“一部高速运转，精巧坚固的机器”——“紧张万分，开足马力，正确精密，从不犹豫，言语、动作和决断都像钟表的机件那样恰当而迅速”。而造就这一金融世界典型人物的，是金融战争的典型环境：“股票行情自动收录器开始痉挛地吐出一卷卷的纸条，电话机犯了不断营营发响的毛病。人们开始拥进事务所，在栏杆外探进身来向他呼唤，有的高兴，有的慌张，有的疾言厉色，有的刻薄狠毒。送信的小厮捧着信件和电报奔进奔出。事务所里的办事员跳来跳去，活像风暴发作时船上的水手……”这种风暴口阅读与欣赏的发作，是如此带有刺激性，就连皮彻“那不露声色的脸上也泛起了近似有生气的神态”，因为经纪人所经受的是自然界的剧变正在金融世界重演——那“飓风，山崩，暴风雪，冰川移动和火山爆发……”，正刮走了他的人性，压扁了他的灵魂，冰冻了他的爱情，却燃起了他为金钱卖命的炽热的心!没有新婚生活的沉醉，只有证券交易的迷醉；没有真情实爱的甜言蜜语，只有“机器”的“营营发响”；没有幸福蜜月的怀恋，只有狂忙带来的健忘。在这里，小丑喜剧表演的夸张，衬托着“机器”悲剧暗示的对比——作为人，新娘莱斯利小姐却被丢忘一边。欧·亨利有意描写“她的美丽”而又不采用“华丽诱人”的发型，不戴”’项链、手镯，鸡心之类的东西”，衣服“很朴素”却“非但合适，，而且文雅”；有意描写她温柔羞怯的神情，梦也似的晶莹的眼睛，桃花般娇艳的脸颊……这样一位鲜艳夺目的绝色新娘，当她“带着幸福的神色和追怀的情调”含情脉脉地亲近哈维的时候，哈维竟会认不出来，仍然把她视为速记员般地斥问，那“锐利的灰色眼睛”是如此“唐突而不近人情”，竟“不耐烦地扫了她一下”。而对待这种粗暴与无情，欧。亨利又有意描写莱斯利小姐是。微笑着走开”，照常做她的速记员工作——字里行间，流露了她特有的温柔，善良、多情、礼貌诸多美德。这是小丑“忙碌”表演中的一“忘”——以莱斯利小姐散发人情味芳香的形象美，反衬经纪人哈维违反人性的形象丑。一扬一抑，固然是寄托作家对人性美的一贯追求，但更是为了表达作家对违反人性的资产阶级的抨击!随着哈维这一部“机器”的飞速运转，我们又看到另一个富有喜剧性的二“忘”。因为他昨天与莱斯利小姐结婚，刚刚吩咐皮彻“今早晨”另聘速记员，却马上就忘了——还反问：“应什么聘?”还训斥：“你头脑搞糊涂了，皮彻。”还矢口否认：“我干吗要这样吩咐你?莱斯利小姐在这儿一年里工作令人十分满意。只要她愿意继续干下去，这个职位永远是她的。”搞得“百忙中”的皮彻目瞪口呆，认为“老板近来好像越发心不在焉，越发容易忘事了”。这种用人物自己的语言、行动、表情来刻画人物自己的性格，正是“欧·亨利手法”的高明之处，没有比这种“用自己的手打自己的嘴巴”的讽刺更入木三分的了j；．这两个细节描写是“欧·亨利情节”中惯用的“蓄势”手法。极力渲染哈维的。忙”与“忘”，正是为了给随后的“求婚”作好铺垫，以完成“忙碌”向“浪漫”的突变和异化，于细节的组织连缀和情节的一波三折、急转直下的形象。第二场戏：。浪漫”——欧。亨利说得好：。谁没有见过一个生意大忙的纽约经纪人，谁就没有资格当人类学家。诗人歌颂了‘灿烂的生命中一个忙碌的时辰’。对经纪人来说，不但时辰是忙碌的，他的每一分每一秒也都忙碌不堪，仿佛挤满了乘客的车厢，前后站台都没有立足的余地。”这就是证券经纪人哈维·麦克斯韦尔事务所的真实写照——这个事务所，就是一个金融世界。就是一个非人性世界，就是美国资本主义社会的缩影；这里有不见枪炮的战争，有不见流血的厮杀，“其中没有容纳人类世界或是自然界的丝毫空隙1”只有到了。将近午餐时间”，厮杀的叫喊，战争的喧嚣，才“暂时平静下来，”才给金融世界留下一丝“空隙气才从这一“空隙”闻到了“春天姑娘”的气息：“一股迷惘的气息”，也是一股“失落了的气息”——“一股紫丁香优雅的甜香”。“刹那间”，这一股春天的气息，竟使经纪人如痴如醉，“动弹不得”——因为，．“这种气息是属于莱斯利小姐的；是她的，只是口阅读与欣赏地一个人的”。这是√、性的气巳i这是人性的威力。所以，这一股气息才会忽然“使她的容貌栩栩如生地”，“几乎是触摸得到地显现在他眼前”，而使“金融世界突然缩成一个遥远的小黑点”。因而，经纪人哈维才暂时从金融世界回到了人类世界而接触了自然界，才从厮杀战场的火药味而嗅到了人间烟火味，使他暂时恢复了人的天性。情节随着，这部“机器”急速飞转至此，好像发生了故障，“机器”突然停止了运转，需要女色的加油，性爱的润滑。他刚刚有很多股票“受到严重打击”，还有几种股票“也遭到了危险”，因而他就像一个卖空的商人急于补进商品那样，迫不及待地向自己的妻子补进情欲——‘求婚／欲望是按捺不住的：“天哪，我现在就去。我现在就去要求她。我不明白为什么早不去做”。动作是反常刚烈的：就像开头“朝他的办公桌冲去”，是为了“冲”进金融世界，他“一股劲儿冲进里面的办公室”而．?向速记员的办公桌冲过去”，是为了“冲”进色情世界，外貌是滑稽可笑的：“手里满是电报和备忘便条，右耳上夹着一支自来水笔，一绺绺的头发凌乱地垂在前额上”。情话是语无伦次的：“莱斯利／j、姐，我只有一点空闲。我利用它来说几句话。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我实在没有时间用普通的方式跟你谈情说爱，但是我确实爱你……”刚“匆匆”开口，倾吐肺腑，却与“请你快回答吧——那帮人正在抢购太平洋铁路的股票呢”的股票噪音混杂；“你不明白吗?我要求你跟我结婚。我爱你，莱斯利小姐。我早就想对你说了。所以事情稍微少一点时就抽空跑来……”刚“着急”表白，道尽忠诚，又与“他们又打电话找我……皮彻，让他们等一会”的生意电话交响……这种“浪漫”，有买卖的手段，有抢购的野蛮，有占有的疯狂。对照开头莱斯利小姐受到的“淡忘”与“冷遇”，这里的“热情”与“亲爱”一一出乎意外的“求婚”人情味的突兀、异常的表现，带给莱斯利小姐的是惊喜交加的表情和动作：起先，“举动非常蹊跷”，“似乎诧异得愣住了”；接着，“泪光晶莹地愉快地笑了，一．条胳臂温柔地勾住经纪人的脖子”。这里，欧·亨利用合理夸张和无情讽刺的笔法，最后完成了对经纪人哈维这个典型的艺术形象的塑造。“求婚”带来“浪漫”，“求婚”形成高潮，而高潮的顶点，则是莱斯利小姐对“求婚”的回答：“这种生意经使你把什么都忘了；起初我吓了一跳。难道你不记得了吗，哈维?我们昨晚八点钟在街角的小教堂里举行过婚礼啦。”——出人意外的结尾，由“忙碌”与“浪漫”的有关细节组织连缀而来，于白描手法中渗透了夸张的强调，烘托的正衬，对比的反衬，暗示的含蓄，道具的穿插，象征的诗情，以及荒诞的变形，因而由细节而构成小说完美的艺术整体，突出了形象变异的极端表现。这些细节，又是欧·亨利为我们速写的形象生动的漫画系列，其中包容了多少离奇的情致，怪异的色彩，辛辣的笔墨，如一面面哈哈镜，照映了美国资本主义畸形的社会现实，让资产阶级的荒诞本性暴露无遗!在金融世界：金钱就是上帝。“整个美国都在为金钱而斗争”。①所以哈维如此为金钱卖命，什么应聘速记负，什么教堂婚礼，什么新婚娘子，都比不上金钱的吸引力J金钱万能。金钱是罪恶的根源。它既能“使各种冰炭难容的人亲密起来，迫使势不两立的人互相亲吻”，②又能叫亲人分离，人格分裂，人性丧失!是什么使哈维“忙”得如此疯狂而又“忘”得如此怪涎?是金钱世界，是非人性世界，是畸形世界。畸形世界造就畸形人物：这就是欧·亨利的答案一—而这个答案，则是用细节描写和荒诞手法作出的，小说的成功，得力于真实、典型的细节口阅读与欣赏描写。因为“细节的真实”是现实主义文学创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凶的必要前提，是“组成作品的价值”④——“因而，短篇的力量就在一些细节上”。⑤作为现实主义短篇小说大师，欧·亨利一向注重于细节描写，孜孜以求，沙里淘金，不断从生活中筛选细节，提炼细节，并以此孕育性格，生发情节，构思小说。在他的小说园林里，丰富多彩的细节描写及其表现手法，恰如百花盛开，争妍斗艳，姹紫嫣红，令人观赏不绝，赞叹不止。这就是欧·亨利小说的迷人之处。而在《忙碌经纪人的浪漫史》的细节描写中，则更具艺术魅力。这种艺术魅力，即表现在欧·亨利筛选与提炼细节的技巧——他以经纪人的“忙日”作为整篇小说的“细节”，又以“忙碌”与“浪漫”作为‘‘忙日”的“细节”，再以“忙碌”与“浪漫”具体表现的两组细节系列突出经纪人荒诞的表演。这就是欧·亨利细节描写中的“聚焦”艺术，集各种光线于一处，又由一处发射出各种光线——让经纪人表演的喜剧舞台成为一面聚光镜，束光储热，积“能”汇“力”，以高度集中而又典型地刻画人物性格，塑造人物形象，获得以一当十的收效。小说仅仅写了哈维三个钟头的“浪漫史”。这三个钟头，在哈维一生中只是生命的一瞬，但这却是哈维一生的“聚焦”一通过焦点的一瞬，我们即透视经纪人荒谬的一生，窥探了资本主义金融战争的大干世界。小说也只有三千字，没有跌宕多姿的故事情节，也没有尖锐复杂的矛盾冲突，却真实地反映了“垂死的资本主义”的社会现实，深刻地揭露了资产阶级的腐朽本质：除了唯利是图、唯钱是亲以外，再也没有人的感情，铜臭味代替了人情味，动物的本能代替了人类的天性。作为一种动物的本能，!资产阶级在紧张的生意战争中也需要性欲的调节，因而也就要像占有商品那样占有女性。商业性欲化，性欲商业化，在辽纪人身上得到形象化统一，其表现形式是令人啼笑皆非的滑稽剧，充满漫画化的喜剧色彩。欧·亨利把经纪人“机器”生活艺术化了，只用“三千字”和“三个钟头”，即铸成一串“细节的项链”——一它由长长的题目《忙碌经纪人的浪漫史》得以显示并构成小说精美的艺术晶，其中“隐藏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魔术吁⑨，因而才以小小的篇幅浓缩了深水的思想容量，．但是，《忙碌经纪人的浪漫史》有别于其他欧·亨利小说而富于魔术的魔力的，还在于它所运用的荒诞手法。这也是欧·亨利根据内容需要而采用类似后来的“荒诞派戏剧”艺术形式的极为难得的一篇小说。在这里，哈维·麦克斯韦尔这一典型人物与证券事务所这一典型环境的关系，与妻子的关系，都是一种荒诞的存在。由于金钱和物质的诱惑，对于金钱的无穷欲望和疯狂追求，已使哈维异化为钱和物的奴隶，因而小说一开始，他即被卷入拜金主义的物欲洪流，失去了自我，失去了个性，失去了人的形象，而且变成了“机器”，变成了“非人”，连新婚妻子都不认识了。这种荒诞，不由令人联想起现代派作家欧仁。尤涅斯库的荒诞派戏剧和弗兰茨·卡夫卡的表现主义小说《秃头歌女》：一对夫妻在一次外出旅途中竟彼此不相识，萍水相逢般交谈了好久，才好不容易弄清他俩原来同乘一趟车，同在一个地方出发，还同住过一个条街、一幢楼、一间房，甚至还同睡过一张床，还有一个共同的孩子……这里暴露的正是人与人之间相互隔绝、彼此陌生的荒诞关系，夫妻关系尚且如此，何况他人?《椅子》：一对年逾九旬的老夫妇，整天忙于机械地不断把椅子往台上搬，结果整个舞台都挤满了椅子，成了人生舞台唯一的中心形象，而人，却没有立足之地!这则是一种物排挤人、主宰人以及人变(下转75页)口阅读与欣赏券经纪人哈维。麦克斯韦尔事务所的机要秘书皮彻，在上午九点半的时候，看到他的老板和那个年轻的女速记员一起匆匆进来，他那往常毫无表情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诧异和好奇。麦克斯韦尔飞快地说了声“早上好，皮彻”，就朝他的办公桌冲去，仿佛要跳过它似的。接着，他就埋头在一大堆等着他处理的信件和电报里。那年轻姑娘已经替麦克斯韦尔当了一年速记员。她的美丽是一般速记员所没有的。她并不采用那种华丽诱人的庞巴杜式①的发型。也不戴什么项链、手镯、鸡心之类的东西。她根本设有准备接受人家邀请去吃饭的神气。她的灰色衣服虽然很朴素，但穿在她身上非但合适，而且文雅。她那俊俏的黑头巾帽上插了一支金绿色的鹦鹉羽毛。今天上午，她身上有一种温柔而羞怯的光辉。她的眼睛梦也似地晶莹，她的脸颊桃花般地娇艳，脸上还带着幸福的神色和追怀的情调。皮彻仍旧有点好奇，注意到她今天早晨的举止有些异样。她不像往常那样。径直走进她办公桌所在的套间里去，却有点踌不决地逗留在外面的办公室里。有一次，她挨近麦克斯韦尔的办公桌，近得仿佛要让他知道自己在场。坐在办公桌前的人简直成了一部机器；它是一个忙碌的纽约市的经纪人，由那些营营作响的齿轮和正在展开的发条推动着。“哦——怎么?有事吗?”麦克斯韦尔粗声粗气地问道。他那些拆开了的信件堆在那张杂乱的办公桌土，好像舞台上的假雪。他那锐利的灰色眼睛唐突而不近人情，有点不耐烦地扫了她一下。“没事。”速记员回道，微笑着走开了。“皮彻先生，”她对机要秘书说，“麦克斯韦尔先生昨天有没有对你说起另请一个速记员?”“说过。”皮彻回道。“他吩咐我另找一位。昨天下午我就通知了介绍所，让他们今早送几个来看看。现在已经九点四十五分了，可是还没有哪一个戴花哨帽子或者嚼菠萝口香糖的来过。”“那么，在有人顶替之前，”那年轻女人说，“我照常工作好啦。”她说罢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把那顶插着金绿色鹦鹉毛的黑头巾帽挂在老地方。!谁没见过一个生意大忙时的纽约经纪人，谁就没有资格当人类学家。诗人歌颂了“灿烂的生命中一个忙碌的时辰”②。对经纪【美】欧·亨利＼著王仲年＼译忙碌经纪人的浪漫史口阅读与欣赏人来说，不但时辰是忙碌的，他的每一分每一秒也都忙碌不堪，仿佛挤满了乘客的车厢，前后站台都没有立足的余地。今天正是哈维·麦克斯韦尔的忙日。股票行情自动收录器开始痉挛地吐出一卷卷纸条，电话机犯了不断营营发响的毛病。人们开始拥进事务所，在栏杆外探进身来向他呼唤，有的高兴，有的慌张，有的疾言厉色，有的刻薄狠毒。送信的小厮捧着信件和电报奔进奔出。事务所里的办事员跳来跳去，活像风暴发作时船上的水手。连皮彻那不露声色的脸土也泛起了近似有生气的神态。交易所里有了吧风，山崩，暴风雨，冰川移动和火山爆发；自然界的剧变在经纪人的事务所里小规模地重演了。麦克斯韦尔把椅子往墙边一推，腾出身子来处理业务，忙得仿佛在跳脚尖舞。他从股票行情自动收录器跳到电话机旁，从办公桌边跳到门口，灵活得像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小丑。正在这个忙得不可开交，愈来愈紧张的当口，经纪人忽然瞥91…——堆高耸的金黄色头发，上面是一顶颤动的丝绒帽子和驼毛帽饰，一件充诲豹皮的短卟衣，一串几乎垂到地板、胡桃大的珍珠项链和一个银鸡心。同这些附属品有共联的是一个从容不迫的年轻姑娘，皮彻正准备介绍。!“速记员介绍所派来的小姐，来应聘的。”皮彻说。‘麦克斯韦尔打了半个转身，双手还捧着一堆纸张和暇票行情的纸条。·“应什么聘?”他皱皱眉头追。“应聘当速记员。”皮彻说。“昨天你吩咐我打电话，叫他们今早晨派一八来。”“你头脑搞糊涂了，支彻。”麦克斯韦尔说。“我干吗要这样吩咐你?莱斯利小姐在这儿的一年里工作令人十分满意。只要地嘎意继续干下去，这个职位永远是她的。讨不起，小姐，这儿并没有空位置。皮彻，赶快向介绍所取消要人的话，别再引谁进来啦。”那个银鸡心晃晃荡荡，不听指挥地在办公室的家具上磕磕碰碰，愤愤离去。皮彻在百忙中对速记员说，老板近来好像越发心不在焉，越发容易忘事了。业务越来越忙，节奏越来越快。麦克斯韦尔的顾客投资很多的股票有五、六种在市场上受到严重打击。买进卖出的单据像飞燕穿帘般地递来递去。他自己持有的股票有几种也遭到了危险，他像一部高速运转、精巧坚固的机器——紧张万分，开足马力，正确精密，从不犹豫，言语、动作和决断都像钟表的机件那样恰当而迅速。证券和公债，借款和抵{甲，保证金和担保品——这是一个金融的世界，其中没有容纳人类世界或是自然界的丝毫空隙。：净近午餐时间，喧嚣暂时平静下来。麦克斯韦尔站在办公桌边，手里满是电报和备忘便条，右耳上夹着一支自来水笔，一绺绺的头发凌乱地垂在前额上。他的窗子是打开的，因为可爱的女门房，春天姑娘，已经在大地的暖气管里添了一些热气。窗口飘进了一股迷惘的气息一一或许是失落了的气息——一股紫丁香优雅的甜香，刹那间使经纪人动弹不得。因为这种气，良是属于莱斯利小姐；是她的，只是她一个人的。那股气息使她的容貌栩栩如生地、几乎是触摸得到地显现在他眼前。金融的世界突然缩成一个遥远的小黑点。她就在隔壁房间里——相去不出二十步远。“天哪，我现在就去。”麦克斯韦尔脱．p说了出来。“我现在就去要求她。我不明白为什么早不去做。”．他一股劲儿冲进里面的办公室，像一个做空头的人急干补进一样。“他向速记员的办公桌；中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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